一段可能永无结尾的农牧恩怨

　　6月2日，16个偷牛贼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一个牧民营地，扬言要抢走头牛。这伙持各种武器的劫匪绑架了牧民家一个12岁的小孩，无奈的牧民被迫卖掉一些牲口筹集了万奈拉赎金。

　　6月4日，同样在阿布贾，偷牛贼赶着偷来的牲口进入农民农地，双方发生冲突，偷牛贼打死村长和其他6位村民。

　　6月5日，还是阿布贾，10个偷牛贼鸣枪闯入牧民营地并赶走牲口时遭遇治安员抵抗，最后留下42头牛逃离。

　　6月9日，阿布贾，武装偷牛贼冲击村庄，两位失踪村民最后被发现死在灌木丛。

　　6月11日，这次是在卡齐纳，现任总统老家，武装劫匪冲入牧民营地，抢走50头牛及几百只羊。

　　6月15日，回到阿布贾，偷牛贼抢走53头牛并打死一名牧民。

　　6月16日，阿布贾，到农民田里偷刚种下种薯的偷牛贼打死一名发现他们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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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案件全部来自今年六月，15天以内，尼日利亚同一家报纸DailyTrust的城市新闻报道。

　　事实上，这些关于牛、牧民、农民及偷牛贼的农牧故事几乎每天都发生在尼日利亚的各个角落，成为各家大小报纸经久不衰的长篇连载。可能尼日利亚人，或者在尼日利亚生活居住了很长时间的人已经对它们见惯不怪。但恰好正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恩恩怨怨见证了这个国家的历史、现在与未来。

　　作为故事重要主角的牧民主要是富拉尼人。

　　富拉尼人很早的时候就游牧于非洲，后来慢慢皈依伊斯兰教并与豪萨人混居，形成了富拉尼-豪萨族。富拉尼-豪萨是尼日利亚三大民族之一。

　　与东方的蒙古人类似，富拉尼人当年在游牧过程中也曾经把牧民彪悍的个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发动了很多战争并征服了广阔的疆域。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尼日利亚北部如卡诺等地，当地人大部分是豪萨人，而酋长却是富拉尼人的原因。有趣的是，尼日利亚新一届政府好像也体现了富拉尼人的历史领导地位。据一位富拉尼朋友称，除了总统是富拉尼人外，北方一些重要的州如卡诺、包奇、阿达马瓦等也是富拉尼人主政。

　　在尼日利亚人眼里，富拉尼人的特点非常明显。从表面看，富拉尼人长相都很对得起人，但是尼日利亚人会警告你，别看富拉尼女子长得漂亮，她们的心都很硬，小心别把她们得罪了。

　　游牧传统为富拉尼人树立了一个“惹不起”的形象。在一般尼日利亚人眼里，他们是一个非常团结并且有仇必报的族群。

　　一般的说法是，你如果得罪了富拉尼人，他的族人乃至几代以后的族人都会记着找你复仇。这种形象，估计是富拉尼人刻意而成功打造出来的一种生存策略。事实上，很多现代商业竞争乃至国际关系上的博弈都借用了这种带阻吓性质的套路，让对手不敢轻易冒犯。

　　可以想象，在贫穷偏僻的野外，一个或三两个牧民赶着一大群牛羊是很难确保别人不起歹心的。但是，当这些牧民披上了好斗与记仇的保护服，一般的歹徒就只能知难而退了。

　　不过，这种情形也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前面罗列的系列案件已经充分表明，富拉尼人的记仇外衣已经不起保护作用了。据尼日利亚人说，这种情况自年代开始已经出现。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如此大的变故呢？

　　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尼日利亚是热带稀树草原气候，每年分雨季和旱季两个季节。由于这个国家南北距离很长，雨季向旱季过渡或者旱季向雨季过渡在地理上就体现为一个渐进的过程，牧人就利用了这一进程由北往南或由南往北进行充分游牧。年复一年，这就形成了固定的贯通南北的多条游牧通道，并且得到了各方默认，大家相安无事。

　　但年代以来，随着城镇化以及农民垦荒进程加快，这些传统的游牧通道被日渐蚕食。游牧线路的改变导致出现牲口走进农田践踏作物、农田占用了传统放牧地段等利益冲突。传统的默契被打破后，牧民与农民之间不断爆发大规模冲突，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一些富拉尼人随后放弃游牧，变成了在固定地方居住的牧民，与附近的村民更是形成了长期利益对峙。随后，城乡结合部的武装劫匪也加入到了这一场混战中。于是，村民、牧民、偷牛贼之间就变得永无宁日了。

　　在这些几乎每天都发生的故事里，阿布贾也是个重要角色。

　　阿布贾本来并不是一个现成的城市，它是为了平衡各方利益而被人为选定的一个以首都为功能的政治城市。为了“公平”，这个城市就选在尼日利亚的地理中心点。而不幸的是，这个位置恰恰就处在多条传统游牧线路的必经之地。无论是从索科托、卡齐纳或是卡诺南下的富拉尼牧民，他们都会经过阿布贾。于是，越来越城市化的阿布贾就成为阻隔传统游牧之路的一个重要“路障”，在南来北往之间成为了与其政治地位相匹配的一个火药桶。

　　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在宗教上，富拉尼人是伊斯兰教徒。而一般的农民则是基督徒。牧民与农民的纷争正好代表了这个国家的一个主要矛盾。然后，以分区方式组成的议会和政府高官又分别代表了他们各自家乡的牧民或农民加入到了这一博弈之中，终于让这一恩怨发展成为最具尼日利亚特色的农牧故事。

　　正因如此，相同的故事不断上演。人们很容易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只要这个国家当前的利益博弈格局一天不改变，富拉尼牧民、农民、偷牛贼还有阿布贾就会继续联袂演出，为本地报纸提供源源不断的连载故事。面对这一局面，一位尼日利亚朋友说，每一个尼日利亚人都有责任，改变是必须的，但很困难。另一位富拉尼族的尼日利亚朋友则充满了信心，因为他觉得，这届政府有这么多富拉尼的高官，他们应该会下决心采取行动，让自己的族人彻底摆脱这一历史性的劫杀局面。

　　在一个多民族、信仰不一，且贫富地区差异大的国家，利益与步伐的协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认识并消除共业尤为困难。有时候当局者并不一定迷，而是无力。当我们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别人故事的时候，或许也会有助于我们看清楚自己的所在并知行合一作出改变。这可能也是文明交流与相互借鉴的力量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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