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阳（—），男，湖南长沙人，天津商业大学管理创新与评价研究中心教授，博士，从事税务筹划、证券投资研究；黄礼丹（—），女，河北石家庄人，天津商业大学会计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税务筹划、财务管理研究；孙健慧（—），女，山东泰安人，天津商业大学管理创新与评价研究中心讲师，博士，从事财务管理，科技创新研究。

[摘要]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在开曼群岛、百慕大群岛等“避税天堂”进行注册，其初衷一方面是降低税务负担，另一方面是利用国际避税地的各种便利条件提升企业盈利能力。这些企业税务负担的经验数据与实证研究，将为我国应对日益激烈的国际税收竞争提供决策依据。因此，利用中国海外上市公司年到年数据，对企业税负和盈利能力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企业的税负并没有显著低于其他企业税负；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企业的盈利能力一般高于其他企业。

［关键词］避税天堂；国际避税地；税务监管；税务筹划；税务负担；国际税收竞争；海外上市公司；盈利能力

一、引言

在企业跨国经营日益普遍、经济全球化日益加强的背景下，不同国家之间存在通过利用优惠税率来吸引外资的竞争，即国际税收竞争。美国特朗普政府在年4月26日宣布大幅度减税，就是一种典型的税收竞争。包括中国在内的经济体都在积极应对美国税改影响的对策，因此企业税务负担问题成为国家税务决策者的重要考虑因素。国际税收竞争的主战场是国际避税地，即所谓的“避税天堂”，例如英属维尔京群岛（BritishVirginIslands，缩写为BVI）、开曼群岛（TheCaymanIslands）、百慕大群岛（Bermuda）等，这些地方降低对企业的注册要求，允许运营地不在本国的企业在此建立公司，并承诺严格为投资者保密。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这些避税天堂的税负极低、有着便捷的金融服务，那么如果中国企业在这些避税天堂注册，确实能避税吗？

将公司注册在国际避税地，是跨国纳税人进行税务筹划、公司架构设计的重要手段之一，这不仅因为避税地拥有便捷的配套金融环境与宽松的政策环境，更因为在理论上讲，企业通过在国际避税地注册有可能极大地降低税负。由于跨国纳税人的这种避税行为往往极大伤害了纳税人母国的财政利益，因此全世界主要国家都很强调对国际避税地的监管，西方各国政府更是非常注重对在避税天堂注册的跨国企业采取严厉的反避税措施，例如，Facebook财年净利润为36.9亿美元，但在其公布业绩当天，其因涉嫌逃税，而被美国国税局要求补缴30亿—50亿美元税款。Facebook年在英国的纳税额仅为英镑（约合.9美元），英国分公司共有名员工，人均薪酬高达21万英镑，销售额为1.05亿英镑。公司销售额和员工薪酬如此之高，为何纳税额却如此低？这是因为Facebook公司通过爱尔兰总部将英国销售利润转移到“避税天堂”开曼群岛，从而节省大笔纳税。不仅仅是Facebook，许多跨国公司都曾遭到过逃税的指控，比如可口可乐、微软、亚马逊等公司就曾多次受到美国国税局的警告。尽管如此，仍有大批企业选择到国际避税地注册，这可能是由于国际避税地除了可以帮企业避税之外，还可以为企业提供信息保护、帮助企业规避外汇管制以及使企业享受外资优惠等其他便利条件。

根据国泰安海外上市公司数据库的统计数据，截至年3月，在可以统计到注册地数据的家中国海外上市公司中，有家公司在开曼群岛注册，在其他国际避税地注册的公司有多家，例如蒙牛乳业、五菱汽车、世纪佳缘、聚美优品等。特别令人瞩目的是，我国优秀电商企业——阿里巴巴和京东，它们均于年在美国上市，且二者的注册地都为开曼群岛，经营地都位于中国大陆，都采用离岸公司模式。中国海外上市公司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简况如表1所示。表1中仅仅统计了关于中国海外上市公司的数据，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中国海外上市公司比例接近40%。由于数据获取的限制，关于非上市公司的数据无法获得，因此可以估计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非上市公司会更多。中国如此之多的优秀企业在国际避税地注册，这样的结果不仅让人感到惊讶，还引起了许多学者对这一现象的思考和探讨。

在我国，越来越多的企业在国际避税地注册，进而利用国际避税地来进行避税，这很可能给我国带来大规模的税务流失。如果相关部门对该问题不作为，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国将失去对优秀海外公司的控制，这些公司的利润大量流入国际避税地，国家财政收入降低，进而产生各种社会不公平问题。我国应当健全完善对国际避税地的监管，制定合理的反避税税收政策，而一项合理的税收政策，一方面要维护国家的财政收入与利益，另一方面也必须考虑不能过多增加企业负担（即不能“涸泽而渔”）。在税收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如果一个国家税负过高，会迫使其企业将投资转移到低税区，从长远来看是损害税源的。那么，为了制定合理的税收政策，学术界就应该向政府部门提供这样的数据支持：我国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企业是否降低了税负？对于国际避税地，中国政府需要加强监管还是避免过度监管？这些问题迫切需要实证研究来解答。

本文专门研究注册在国际避税地的中国海外上市公司的税务负担，主要贡献在于:一是首次对这类公司的税务负担进行了实证检验，目前在我国尚未发现一篇已发表的实证文献研究中国在避税地注册的海外上市公司税收负担是否真的降低。二是对这类公司在获得国际避税地的经济、金融等便利条件后的盈利水平进行了实证检验。三是在全球税收竞争日益加剧的背景下，为我国税务部门制定相关监管政策提供实证依据。

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是引言，第二部分是文献回顾，第三部分提出研究假设，第四部分是研究设计，第五部分是实证结果及分析，第六部分是稳健性检验，最后是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二、文献回顾

国际税收竞争问题主要涉及两方面，即良性国际税收竞争的协调和有害国际税收竞争的规制，国际避税地属于有害国际税收竞争活动中的主要规制对象。郭月梅等学者认为我国必须对BEPS（税基侵蚀与利润转移，BaseErosionandProfitShifting）活动加强监管，国际避税地是这些活动的主要场所。美国特朗普税改加剧了国际税收竞争，因为这次税改会在全球范围内产生重要影响，特别是将严重影响国际资本流动规模与趋势，促使世界各国加入税收竞争。为应对美国税改引起的税收竞争，中国政府应积极主动地探讨增强税收竞争力的税制改革预案。

国际避税地是指那些可以被人们借以进行所得税或财产税国际避税活动的国家或地区。由于把哪些国家或地区确定为国际避税地仍然存在争论，故本文中的国际避税地是指被OECD、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税收正义网三者同时认定为避税地，即在权威的国际组织中不存在其是否属于国际避税地地位争论的国家和地区。

国际避税地的政治相对稳定、税负较轻，而且资金的流动性好。形成这些优势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低税收制度是形成国际避税地的最根本原因，此外还有贫困的殖民地国家和地区是形成国际避税地的历史因素，对金融和资金转移的监管非常宽松的经济因素，靠近经济发达国家、交通方便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严格的保密制度。例如，瑞士和卢森堡等都颁布了《银行保密法》，高度保密纳税人存放在银行的财产。

正是有了以上这些优势，国际避税地才对注册企业有着如下吸引力：（1）减轻税负。（2）提供信息保护。（3）规避外汇管制，提高资金流动性。（4）取得外资身份，享受外资优惠。（5）间接实现海外上市。面对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反避税监管，一些规模较大的国际避税地正在将自身的定位由避税中心转变为国际金融服务中心。

在国际上，许多企业为了降低税负争取最大利益以提高国际竞争力，选择利用国际避税地避税。例如，当今闻名世界的高科技公司——苹果公司，分别在卢森堡和维尔京群岛设立了子公司iTunes和AOI。卢森堡和维尔京群岛都是著名的“避税天堂”，它们为了发展本地经济，设置税收优惠吸引国外企业来此注册。所以，通过iTunes和AOI获得的收入均可以免税。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新浪不断扩大规模，在多地都设立了分公司，但它的注册地并没有在中国，而是在开曼群岛。开曼群岛也是典型的国际避税地之一，在当地注册的企业免征所得税。企业在实施转移定价时一般都是将应缴税收入由高税率国家转移到低税率国家；将较高的成本支出由低税国家转向高税国家。新浪通过利润转移将大量的利润留在了开曼群岛由此实现了公司避税的目的。这些文献大多属于案例性质，通过分析案例指出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的这些标的企业税负会降低，但是没有进行大量的数据分析和实证研究来说明这一类企业是否能够普遍地降低税收负担。

纵览现有文献，学者们对国际避税地基本现状及避税方式等研究已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缺乏针对在避税地注册企业的避税效果与盈利能力的实证研究。这些文献认为，国际避税地的成因与政治、经济、历史、税收制度等因素密切相关；国际避税地避税的主要方式包括设立基地公司、转让定价、财产信托等。从学者们研究的文献来看，他们仅通过理论和案例分析得出企业在国际避税地的税负较低，而国际避税地的避税效果和盈利能力如何并没有实证研究数据来支持。这可能是由于当前国际避税地保密措施严谨，数据无法获得导致的。那么，企业在国际避税地注册真的能降低税负吗？在前文提到的五个国际避税地作用中，是最根本的低税收制度重要，还是其余四个作用对企业的意义更大，这些问题都需要数据来回答。

目前我国尚未发现已发表的实证论文研究中国在避税地注册的海外上市公司税收负担是否真的降低。本文将从税负和盈利能力角度对中国海外上市公司进行实证研究，希望可以为国家税务部门和监管机构提供应对国际税收竞争的决策依据，一方面保障国家利益、保证财政稳定和维护社会公平，另一方面也要避免国家对企业税务筹划的过度监管。

三、研究假设

在国际税收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利用低税国家或地区进行避税，是跨国企业税务筹划的基本方法之一。

国际税务筹划的基本方法，就是通过人和物的流动（与非流动）进行避税，即纳税人将所得从高税地区转移到低税地区，而开曼群岛、百慕大群岛等所谓的“避税天堂”，就是最典型的低税区，但中国企业若想直接通过此方法避税并不容易，因为与美国等发达国家相类似，中国的相关税务机关也有相应的国际税收监管和反避税措施，并且以年6月签署BEPS多边公约为标志，我国开展了越来越多的国际税务合作。因此，注册在国际避税地的中国海外上市公司的税务负担将取决于三个方面的影响：首先是中国的税收监管，其次是公司的税务筹划与金融财务安排，最后是国际避税地应对反避税法规的发展定位。

首先，在国际税收领域，中国税务机关能否对一家注册在国外的企业进行有效的税收监管，取决于是否对该企业拥有税收管辖权。税收管辖权是一个国家在征税方面的主权体现，它需要遵从属地原则和属人原则（属地原则是指一个国家和地区对在其领土和空间范围内的所得征税，包括地域管辖权；属人原则是指一个国家和地区对其全部公民和居民的所得征税，包括居民管辖权和公民管辖权）。虽然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同时行使地域、居民（公民）管辖权，但各国普遍承认地域管辖权可以优先征税。也就是说，中国海外上市公司尽管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注册，但其业务发生在中国，根据属地原则，这些公司就要在中国缴税，这就缩小了它们的避税空间。而行使居民管辖权的前提是判定纳税人的居民身份，对于法人居民身份的判定方法，目前包括注册地标准、管理机构所在地标准、总机构所在地标准、选举权控制标准。我国的最新标准为：满足“注册地标准”或“实际管理机构标准”二者之一，即可判定为中国居民企业。据此得出，一个在其他国家或地区注册的公司，如果其实际管理机构在中国，则它也属于中国的居民企业，需要在中国缴税。此外，发达国家为了进行税收监管与反避税，往往将注册在国际避税地的企业列入“黑名单”，对这些企业给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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