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阿布贾 >> 阿布贾美景 >> 第二十九回北雁倦南飞云影共徘徊
不远处飘浮着一艘巨大海船,这是凯恩从未见过的双翼方帆战船,比三桅帆船大数倍。
这必是九妹的船,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先上去再说吧。凯恩将屠龙刀用龙鳞甲包好,一起沉入少女海湾,小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用得上,再也不忍看到这些东西,它们本来就只属于大海,属于小芙和她妈妈。
凯恩踏浪而去,飞身上船,百十名蒙面海盗一语不发,躬身候命。
凯恩茫然无措,海盗首领躬身上前,道:“殿下,我们奉主人之命躬听殿下差遣。龙骨已经装满船舱,殿下此刻是否返回北坎?”
凯恩点点头,难道还有别的去处吗?想到虺发塞卡,问道:“金海联盟战况怎么样了?”
首领道:“塞卡女王在布哈里亚大败拜火教,稳定局势,目前已返回朗姆港。殿下勿忧。”
虺发塞卡在布哈里亚设伏,集合溃败部队,反击成功,但虺发塞卡企图乘势收复寒石港,遭遇拜火教海上阻击,激战多时,虺发塞卡进退失据,遭到拜火教同盟蓝月亮的水底偷袭,损失惨重。虺发塞卡不得不帅众退守朗姆港。
拜火教和蓝月亮联军正乘胜追击,忽然遭遇海怪伏击。蓝月亮初次接触海怪,措手不及,乌龟船损失迨尽,拜火教的船队也受创严重,不得不暂且罢兵。
虺发塞卡得知小芙噩耗,惊得魂不附体,痛不欲生,重病不起,诸将没有主意,只得加筑要塞,严加防守。
海盗首领不能对凯恩说太多,只能安慰他无须担忧金海同盟之事,凯恩心知目前除了返回北坎还有何事可做?失却小芙,哪有面目再见塞卡和金海同盟诸将?心中痛苦不堪,垂泪低首,一语不发。
大船启锚,扬帆而去。
凯恩终日昏昏,脑袋空空如也,幸好夜夜箫声不断,渐渐恢复一些知觉。蓦然想起一事,还有一个不幸的姑娘正等着自己带她回家!
凯恩急忙传来盗贼首领,询问鬼龙岛方向。
盗贼首领急忙告知方向,道:“殿下,这鬼龙王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尤其贪慕女色,他占据鬼龙岛,部众虽然不多,也有千余人,他自己擅长死亡魔法,因此得了个鬼龙王的称号。听说他最近得了个姑娘,从东句芒搞来的,他宝贝得什么似的,从此不许生人上岛,唯恐弄丢了那姑娘。前些时候那姑娘的外祖父前去营救,被他杀了。听说那姑娘的外祖父是东句芒赫赫有名的英雄。”
凯恩点点头,早已猜到诺茜娅的外祖父托梦告知土精灵祭坛,自己必已遭了毒手。道:“我正是要带那姑娘回去。”
首领急忙道:“殿下要攻打鬼龙岛,请允许我告知主人,招集人手。以我们目前实力,攻不下鬼龙岛的。”
凯恩眉头微皱,目透杀气!这些混帐东西,永远只会欺负女人!头顶苍鹰徘徊,一样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蓦觉得连日来一直无甚知觉的左臂气息涌动,一直向掌心聚集的黑气呼之欲出,发掌向十数丈开外天空盘旋的苍鹰击去。
翼展数尺的硕大苍鹰顿时化作一团黑气,随风消散空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盗贼首领大惊失色,躬身低头,不敢再说半句。
凯恩茫然,瞧瞧左臂,自捣碎黑龙王死亡之眼,左臂一直死肢一般,毫无知觉,自己心痛小芙之丧,一直也顾不上看究竟,此时心中也不明所以。惊觉盗贼首领面色异常,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鬼龙王如此可恶,我不会饶他。我不能连累你们,你只管将船远处停泊,我只身上岛救人。若是我回不来,你们就自己回去吧,不必管我。”
盗贼首领唯唯诺诺,急忙命船转向鬼龙岛。
二鬼龙岛上鬼龙洞,鬼龙洞里鬼龙王。鬼龙王有把鬼头刀,鬼头大刀鬼见愁。
鬼龙王的大刀一百八十斤,谁都扛不动,鬼龙王的喽罗一千八百多,没人敢去碰。鬼龙王不愁吃,不愁穿,他不惹别人,没人敢惹他。鬼龙王有个癖好,只要听见哪儿有漂亮女人,豁掉脑袋都要抢回来。
海上若有了漂亮女人,宁可送给阎王,不愿留给鬼龙王。鬼龙王玩腻了的女人,死得很难看。
现在海上的漂亮女人不用怕了,因为鬼龙王放出话来,再漂亮的女人他都看不上了,他说他有了一个最漂亮的女人了。
若是有个女人鬼龙王玩不腻,那是因为他玩不着。这个叫诺茜娅的小姑娘还不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早已像朵花。凯恩虽没见过,却相信她一定很美,因为见过她妈妈。凯恩不明白鬼龙王为什么玩不着,连诺茜娅的外祖父也说:“一时无忧!”
青石阶又宽又长,一面是山,一面是海。
山上站满了强盗,个个膘肥体壮,个个手捧大刀。
凯恩踏浪而来,踏上青石阶。他眉头暗皱,不喜欢这个鬼龙岛,这让他想起黑龙岛。心情挺沉重,脚步也沉重。一脚轻,一脚重。
强盗们很奇怪,为什么这人头也不抬?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明白。
鬼龙洞的路不需要问人,所以不需要抬头。来到洞门口,凯恩停下脚步,长吁一口气。不能像上次那样,像在黑龙洞那样,不能太仁慈。谁敢反抗,立杀无赦。上次太仁慈,结果害了小芙,这次别又害了一个和小芙一般大的姑娘。
山上的盗贼也都吁了一口气,这人一定是鬼龙王的老朋友,幸亏没吆喝,没惹得老朋友不高兴。
洞内很昏暗,两列盗贼两旁站立。
鬼龙王的宝座在高处,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唯恐别人看不清他肥猪般的一身肥肉。
高处的强盗也很多,鬼龙王中央端坐。左侧一个小姑娘,凯恩眼睛一亮。
“小芙!?”凯恩揉揉眼,“不像!”凯恩很沮丧。定是文杳嘉荣家的姑娘,长得像她娘。
盗贼们很诧异,噢,这人来找人,不仅找错了人,也找错了地方。哈、哈、哈,看他怎么收场!
凯恩轻轻褪下手镯,对着火光,晃了晃。
“你妈妈叫我带你回家。”凯恩的声音很沙哑,但是很清晰。洞里没有杂音。
盗贼们早已忍不住,哄堂大笑。哪来的傻小子?赶来投胎。洞窟嗡嗡作响,笑声在回荡。
凯恩皱皱眉,这算不算反抗?杀!凯恩心里这么想。笑声嘎然而止,刀裁得一样整齐。凯恩很奇怪,这算不算犯罪终止?
洞窟里死过很多人,所以很阴森。盗贼们早已习惯这阴森,却重新发现这阴森。不是来自洞窟,而是来自凯恩。盗贼们个个觉得冷,心脏和脊背,手脚也冰冷。
盗贼们见多识广,觉察出恐怖气氛。不似魔法,胜似魔法,总之很吓人。
鬼龙王肥肉在颤,他刚刚在笑,笑已停了,肥肉没停。于是想哭,恨这肥肉不争气,这时候颤什么?连手脚也跟着颤。
鬼龙王的死亡魔法很到家,却看到了更到家的死亡魔法。鬼龙王在想,不是想不通,而是没法想。他想到死亡,死亡就是脑死亡,脑死亡了没法想。他拼命眨巴眼,想推开这梦魇,越挣扎,越恐惧,越恐惧,越挣扎。
凯恩有些憎恶,又皱了皱眉头。
小姑娘惊奇地望着凯恩,又望望鬼龙王。眨眨眼,不明白,没吱声,很奇怪。
凯恩想小姑娘八成不相信,随手将玉镯丢过去。镯子晃晃悠悠飞到小姑娘手上。
诺茜娅认得妈妈的手镯,兴奋得直想抱住凯恩啃两口。好想回家,鬼龙王一直在骗她。她看一眼鬼龙王,终于有人来接了,看你还有什么鬼花样!
诺茜娅高兴地跑下阶梯,奔向凯恩。
鬼龙王又急又怕,本来怕凯恩,现在怕诺茜娅。你要走了,我怎么办?一急就出汗,猛得一咬舌尖!发抖的手攥紧大刀,大不了一拍两散!
诺茜娅一时兴奋,忘了说句客气话,急忙转过身,嫣然一笑:“我要回家了,谢谢你。”
鬼龙王吓一跳,肥肉堆出欢笑:“慢、慢、慢...”后悔咬舌尖,这会儿舌头打颤。究竟是慢走,还是慢、不要走?鬼龙王没说清楚,憋得眼泪直流。
凯恩见诺茜娅跑过来,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比她妈妈好看多了!转身走向洞外。
盗贼们全都舒了一口气,好长的噩梦!就是嘛,干嘛不让人家回家?
鬼龙王醒过神来,他妈的!一群混蛋!他想起自己发过的毒誓,和诺茜娅,不能同生,那就共死!这可不是骗自己!
鬼龙王攥紧大刀,估摸着,这样的高度扑下去,没有人能抗拒。嘿嘿,小白脸本事大,也只有自己逃,自己和诺茜娅死一块,分不清谁是谁,小白脸只好一起打包,带回去见老丈人,自己就拼命干那想干没敢干的事!
凯恩转过身,觉着不对劲。仁慈不是这样的,对这种东西讲仁慈,迟早害别人。
凯恩一回头,鬼龙王的眼睛像怪兽!像铜铃,含毒焰,肥胖的身躯张开来,像苍鹰?凯恩左手一动,倏然探出。苍鹰就苍鹰吧,一起灰飞烟灭!
这是他第二次施展死亡之手,上次是练习,这次是实战。他觉得比上次强多了,琢磨了几天,应该已心领神会。
苍鹰一样振翅欲飞的鬼龙王并没有灰飞烟灭,只听得“嘎吱、嘎吱”一阵响,像鬼龙王的椅子在响。
凯恩很奇怪,心里没把握。不过还好,鬼龙王没有飞过来,却从头到脚,“嘎吱、嘎吱”继续响,硬得变碎,软的化水,像一张虎皮,披在宝座上。水往下流,虎皮下滑,虎头和虎爪,“叭哒”一声挂在高台下,“滴滴哒哒”,滴个不停。
凯恩想了想,总算想明白,鬼龙王真不简单,抗性比苍鹰强多了,尤其那张皮,老厚!
凯恩又一想,恐怖加暴力,儿童不宜!诺茜娅想回头,急忙按住她,将她的头,埋在肩头。
诺茜娅心道:你们男人真虚伪,打个招呼这么大动静,点头哈腰,“嘎吱嘎吱”得,椅子都揉碎了。大哥哥也真是,你又不认识他,干嘛打招呼?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天,这里真臭!幸好大哥哥身上有一种甜香。诺茜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好,回家了!
诺茜娅没看见,盗贼全看见,宁可没看见!可眼皮撑得大大的,合都合不上。
凯恩出了鬼龙洞,山上的盗贼看见了,全都会心地笑:“怎么样?没错吧!我说是老朋友嘛,连命根子都不要了!”
诺茜娅并不重,还比不上屠龙刀。凯恩提着她,凌波渡海,飞一样快。
“哇!比我家狮鹫还快耶!”上了大船,诺茜娅惊喜地直拍小手。
“什么?!”凯恩一愣!文杳嘉荣家的大鸟?!小芙,你听见没有,我比文杳嘉荣家的大鸟强多了,不是菜鸟,不是呆鸟!凯恩走向船头,远望天际,神情落寞。
首领下令起航,内心钦佩不已。一来一回,没有耽搁,显然没有打斗!这叫以德服人!首领冷峻地瞥一眼其他海盗,心道:“你们懂不懂?只知道打打杀杀!”
诺茜娅一愣,大哥哥怎么不高兴?急忙靠过去,道:“大哥哥,你别生气,我说着玩的。”
凯恩缓过神来,轻轻一笑:“快回船舱去,不要乱走动,有事我会派人叫你。”
诺茜娅应道:“噢。”没有生气呀,那就回船舱。
凯恩目睹诺茜娅背影,心中涌起酸痛!同样的话,早该讲给小芙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路风平浪静,夜夜箫声依旧。有时诺茜娅耐不住寂寞,走出船舱,却见凯恩不在船尾,就在船头,安静得像木头,看大海,看夜空,听那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洞箫声,那样入神。
三又见朝霞满天,又见金海水道!水道两旁,战船林立,两边悬崖,岗哨林立。拜火教控制了金海水道。
盗贼首领心想,是按规矩交纳过路费,还是让凯恩以德服人?交费的话凯恩须回避,以德服人自己先回避,凯恩没有回避的意思,于是自己先回避,交代众水手,或战或逃,全速前进!
没人知道双翼船,没人不知道凯恩。不,除了诺茜娅,她的耳目被鬼龙王封得严严实实。
没有人下令拦截,当然没人收费。数千海盗,像接受检阅,注目自己的领袖。唉,什么蓝月亮、拜火教,兄弟们都知道,不过是混口饭吃,不差这一口!要问心里话,只有大海王者,才是心中热爱!
布兰巴芙走了,凯恩也走了,没人知道大海的未来。
年长的下了了望哨,年轻的爬得更高,翘首眺望,直至船影消失在天际。
船行数日,一路顺风。梦一样的海上之行就要结束了。虽然只短短的几个月,每一步都踩着布兰巴芙的脚印。只有一点不同,巴芙得到了小芙,自己失去了小芙。如果没有这海上之行,她们能平安无事吗?姑姑要是知道出海会如此伤痛,一定不让自己来。
远处出现几只船,凯恩长舒一口气,是文杳嘉荣家的船。文杳嘉荣并不知道诺茜娅已经脱险,正急匆匆地赶往鬼龙岛,却不知是何人通的消息。
凯恩命人叫出诺茜娅,诺茜娅立刻认出爸爸的船,高兴得小手直舞,声嘶力竭地拼命喊。
十数只狮鹫飞落在桅杆上,振翅长鸣,文杳嘉荣的船队如飞而至。
文杳嘉荣夫妇看到诺茜娅,喜出望外!两船靠近,急忙抛锚落定。搭上跳板,夫妇俩迫不及待地奔上船来。失踪半年,女儿成熟得像个大姑娘了!
莎娜丽莎搂住女儿,仔细端详,眼泪直转,悄声问:“你们没出事吧?”
诺茜娅睁大眼睛看着妈妈,道:“我跟大哥哥在一起,没事。”
莎娜丽莎抚摸着女儿,身体没事,脑袋有事,答非所问,魂不守舍。女儿平安归来,心头巨石落地,舒畅的感觉半年没有过。有什么事回头再问吧,看女儿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事。
文杳嘉荣目蓄泪光,轻拍凯恩肩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他知道鬼龙王的恶名,此次招集部众好友,誓要与鬼龙王决一死战,报此夺女之恨,没想到凯恩竟已奏功。当时托付他时,不过希望传些音讯,其实无此奢望。他知凯恩魔法武功都不很好,能从鬼龙王手上救出诺茜娅,一定费了许多心机,心中越加感动。
凯恩见诺茜娅母女相聚甚欢,不由自主地想起小芙母女,心中怏怏,此时未免有些心不在焉,忽想到船靠港后如何将龙骨运回北坎王国,忙道:“王爷不必客气,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奉姑姑之命寻找龙之骨,幸不辱命,待船靠港后,如何将龙骨运回北坎,还请王爷帮忙。”
文杳嘉荣暗吃一惊,北坎王国和西奈冥国海上寻龙计划他已经知道,万没想到不过数月时间,凯恩竟已满载而归!难得他直言相告,便道:“这个不难,等回港再说。”有心多问几句,见凯恩落落寡欢,有些不解,便请凯恩一起同回座船,攀谈攀谈。
凯恩本想推迟,一则有求于人,二者听说东句芒联盟精英尽出,毕集于此,也想认识认识,便随同上船。
撤除跳板,船队启锚,一起返航。
文杳嘉荣的华丽座船凯恩曾经见过,那时凯恩还没接触过海战,此时看了不由皱眉,这等华而不实的游艇如何进行海战?仅凭一些狮鹫就能赢吗?其它船只大同小异,近海防卫则可,远洋作战难能。虽然海盗也没有什么能够远洋作战的船只,但他们是贼,不会大张旗鼓地行动,似文杳嘉荣这样大张旗鼓,却如何通过金海水道?
不过凯恩甫一上船,便什么都明白了。文杳嘉荣所带的精英中,赫然有一个正是艾丁公爵。嘿嘿,艾丁公爵不会偷了他女儿,还会那么好心帮他去救,八成想一网打尽!
文杳嘉荣将凯恩介绍给大家,也将众人介绍给凯恩。凯恩注目艾丁公爵,眼睛一眨不眨。他在想怎么处置这个阴谋家。不过布兰巴芙和小芙都跟他无关,不然没有理由放过他。
文杳嘉荣见凯恩紧盯住艾丁公爵,不知他怎会如此失礼,难道还记着斗兽场之事?便道:“凯恩,艾丁公爵是位忠厚长者,斗兽场的事情那时大家还不认识,彼此拉拉手,揭过去吧。”他对艾丁公爵也不感冒,但这次为救女儿,不得不依重艾丁的海上关系,尽量避免无味的战争,却不知道,艾丁已控制了海上半壁江山。
艾丁急忙伸出手来,道:“是啊,殿下大人大量,切勿计较。我给殿下赔个不是,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
凯恩并未伸手,心道此事待奏明姑姑再说,冷然道:“对不起,最近我的手有点伤,杀气重。做朋友的事以后再说。”
艾丁急忙道:“对、对、对,是我莽撞了。我接到飞鸿传书,说殿下只身赴敌,挑了鬼龙洞,鬼龙王身化脓血。嘿、嘿,原来是真的。”艾丁虽然老奸巨猾,但因凯恩无礼太甚,自己几名部下跃跃欲试,不得不出声提醒,唯恐他们白送性命不说,更坏了大事,却无意中说出已知诺茜娅脱险一事,不由尴尬。
文杳嘉荣夫妇冰雪聪明,顿时明了,他一直给自己通风报信、鼓动救人,果然包藏祸心!此时却宁可得罪凯恩,以后解释,务要稳住艾丁,免得生出风波,莎娜丽莎道:“凯恩呀,握不握手也是朋友,哪有什么以后再说的话。我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客房休息休息如何?”
凯恩醒悟,尚未说话,诺茜娅急忙道:“不会呀,艾丁伯伯,凯恩大哥没跟人动手,他只跟鬼龙王打了个招呼,鬼龙王在椅子上嘎吱、嘎吱几下,我们就出来了!一定是别人干的,不关大哥哥的事!”
众人一头雾水,均知诺茜娅童言无欺,艾丁更加尴尬,却知言多必失,嘿嘿不语。艾丁身后一名青年早已按捺不住,他自见到诺茜娅,顿时魂不守舍,见诺茜娅一双妙目不离凯恩前后,妒火中烧,而凯恩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不仅对诺茜娅不暇多顾,竟一幅目中无人的神情,一再得罪艾丁公爵,此时道:“诺茜娅姑娘说得不错,江湖中最多欺世盗名之辈,要是有人和鬼龙王狼狈为奸,却不知有何目的!”
他这番话凯恩听得十分对劲,虽知他暗贬自己,却知他必不知艾丁阴谋,此时体谅文杳嘉荣夫妇心情,冷笑不答,转身欲走。
岂料那青年得理不饶人,闪身挡住凯恩去路,道:“就这么走吗?给公爵赔礼道歉!”
凯恩暗气,冲着艾丁道:“怎么,你也想我道歉吗?”连日来气闷非常,偏偏无处发泄,正好找到出气筒,恨不得立刻挑了艾丁公爵。反正此刻自己光杆一根,却怕何人?
饶是艾丁老奸巨猾,却也避无可避,内心深恨那青年无事生非,让自己进退两难,听了诺茜娅之言,也觉得传书不实,无端退让,当我吃素的?冷笑道:“殿下一定要伸量老夫吗?”
凯恩脸泛红晕,微笑道:“伸量不得吗?”内心痛快之至,最好你不识进退,先斩后奏,姑姑也不会怪罪。
艾丁目瞪口呆,这等霸气虽不是魔法,却比魔法更作不得伪,这是信心与力量的高度融合。
文杳嘉荣内心也感到痛快,心道你怕就好!却不便在此生事,闪身插入两人中间,道:“大家给我薄面,莫为了一点陈年旧事伤了和气。所幸小女无恙,值得庆祝,便请大家同饮一杯!来人,准备酒席!”
凯恩抱拳道:“王爷请恕罪,我的确有些累,就回去休息休息。诸位告辞!”
莎娜丽莎假意挽留,送他出舱,却见凯恩腾身而起,御风而行,早已返回双翼大船。众人瞠目结舌。文杳嘉荣始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数月?内心也自高兴。诺茜娅有心跟随凯恩,却如何能够?一双妙目滴流流地盯住母亲,几乎含泪。
莎娜丽莎心道女大不中留,这女儿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眼看是留不住啦,可这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是事啊!休要丢人现眼,急忙将诺茜娅牵回内室,诸事问个详细。
四文杳嘉荣的座船很华丽,餐厅也很华丽。自从诺茜娅失踪,文杳嘉荣一直胃口不好,现在诺茜娅回来了,一家人已经团聚,其乐融融。要是岳父格莱明也在就好了,岳父出海寻找诺茜娅,至今音讯寂无,不过岳父并非等闲之辈,自也无须担心。
令人可喜的是船上有一位大厨,来了几个月了,手艺堪称绝妙,特别擅长做各式海鲜。就算你一点胃口也没有,看到他的菜也会不知不觉吃很多。
这个大厨名叫约瑟夫,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
约瑟夫是个大厨,不用干侍候人的活。他每天只做几道菜,余下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一间属于他自己的小卧室里。
他不喜欢上甲板,免得遇见谁都要点头哈腰,因此只能一个人呆在小屋里。他也不喜欢灯,好像生来就怕光,喜欢将卧室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线。只有在这寂静无声的绝对黑暗里,他才觉得自己有些生机。他会试着听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这样的催眠效果很好,很快会进入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状态。如果不是眼泪顺着腮帮子滑入胸膛,他就不会醒来。眼泪像沙漏,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唤醒他,所以他从不误点、从不误事,所以从没有人打搅他。
今天诺茜娅回来了,文杳嘉荣一家很高兴。约瑟夫破例多做了两道菜,一定是诺茜娅喜欢吃的。一碗金银莲子羹,鲟鱼熬的汤,雪白的珍珠,珍珠一样金黄滚圆的鱼卵,盛开的莲子,一颗颗大小均匀,缠以如丝如缕的鱼翅。一盘清蒸海龟,黑熊掌砌成的海龟模样,龟头是真的,栩栩如生,龟眼似饱含泪水的模样,配上湛蓝的汤,海水一般荡漾。
诺茜娅喜欢莲子羹,对这泫然欲泣、归心似箭的小海龟却不忍下箸。暗骂那残忍的厨子。
约瑟夫喜欢恶作剧,他猜得到诺茜娅口涎四溢,下手不能的模样,得意地回到小黑屋。厨师只讲究味、形、色、意,没有残忍这个字眼。
约瑟夫长吁一口气,开始听呼吸。
懂事很早,记忆很少。他自小被一个老贼调教成小贼,约瑟夫这个名字也是老贼起的。懂事以来,主要记忆就是挨揍。失手被捉被路人揍,失手回家被老贼揍,得手了看着寻死觅活的失窃者,比挨揍还难受。
最可恶的是老贼是个大色鬼,看到女人忘了娘,穷奢极欲,肆意凌辱。约瑟夫亲眼见他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强拉硬扯按上床,弄得小姑娘鲜血淋漓,死去活来。从那时起,约瑟夫从心底诅咒这个老色鬼,盼他不得好死。
这一天终于来了,那一年约瑟夫十三岁。那天约瑟夫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老贼在院子里摆弄几个刚买回来的小姑娘,师兄们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忽然一团黑影,像旋风卷起的一团黑沙,进了院子,转了一圈,雾一样散得无影无踪。
约瑟夫看见那是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柄黑黝黝的短剑,心想老贼有难了。
老贼死得好,再也没人管得着。他开始流浪。
他一直惦记着那个黑衣人,和那柄蚴黑的短剑,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一柄同样的剑,就不用怕任何人了。他不喜欢约瑟夫这个名字,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好名字-黑剑,一把淬毒的好剑。
偷偷摸摸的日子倒挺自在,总惦记着找个铁匠铺,打造一柄黑剑,可是没有钱,没人爱答理他这个小叫花子,其实他从来不乞讨,只会偷盗。
有一天他流浪到一座小岛上,那里没有多少人,却有一片黑乎乎的雨林,里面满是专吃小鸟的黑蜘蛛。
约瑟夫弄到一柄小刀,偷的,可是老生锈,越磨越薄。他知道蜘蛛有毒,他想捉几只,给小刀淬点毒。
没能给刀淬毒,倒给自己淬了一身毒,约瑟夫感到奇痒奇痛,跑出雨林就昏倒了。
约瑟夫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奇热,原来身边一只大火炉,打铁用的火炉。怪不得睡梦里半边奇冷,半边奇热。对面一个老叫花,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油炸蜘蛛。
看着像老叫花,其实是个老铁匠,半身兽皮被火星溅出好多洞,一只眼睛皮罩罩住,是个独眼老铁匠。
老铁匠身边一只竹篓,篓子里是五彩斑斓的毒蜘蛛,面前是半锅热气腾腾的油。老铁匠伸手抓起毒蜘蛛,毒蜘蛛也不咬他,将蜘蛛在油面上熘两圈,半生不熟地往嘴里塞,咔吱、咔吱,吃得津津有味。
约瑟夫挣扎着坐起来,眼睛迷迷糊糊,脑袋昏昏沉沉,老铁匠招呼他一起就餐。
蜘蛛很脆,吃着嘴麻,头皮先发麻,跟着全身麻,全身肌肉直哆嗦,不疼不痒,直想甩甩脖子扭扭腰,飘飘然欲仙欲死。真好吃!
从此约瑟夫跟着老铁匠学打铁,吃蜘蛛。
老铁匠不仅打铁是行家,做菜更内行。单看他五花八门几百种各式各样的刀刀叉叉,就知道他的烹饪手艺不简单。他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约瑟夫不想学烹饪,只想学打铁,老铁匠说:“烹饪和打铁,其实一回事。重要的是腰马和火候。”
约瑟夫一边学烹饪,一边学打铁,反正是一回事,都是对着一炉火,左右开弓。
约瑟夫给自己打造了一柄短剑,老铁匠说,还行,也就值个百八十两银子。约瑟夫惦着给剑淬毒,老铁匠说用毒就要不怕毒,只有死人不怕毒。于是他跟着老铁匠,学着做个活死人。
其实很简单,当自己是死人,让蜘蛛咬,海蛇咬,咬到它们不肯咬,自己没事,蛇被毒死,大功告成。再也不用给剑淬毒,不管什么兵器,一到手上,立刻带毒。老铁匠说,这叫嗜毒忍者。
做个好忍者,就要学好两件事,一件是装死,一件就是跑得快。装死学得差不多了,就学跑得快。跑得快就得学好侦察、探路、潜行和航海。
老铁匠跛了一条腿,行动不方便,虽然手艺好,生意却不多。约瑟夫记得半年里,也就接到两单生意。
有一天来了一个富商,用整整一箱银子请他打造一柄剑,叫“诸神之剑”,假的。整整打了七天,最后的工序叫占火,将一种“法力桎梏”的魔法封到剑中,大功告成。
有一天来了一个女人,她带来一件皮甲,海蛇皮甲,约瑟夫很奇怪,这件皮甲很稀奇,怎能放进火里炼?
皮甲只能放到油里炼,用占火术封进一种“电火花”的魔法,大功告成。
有一天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分不清是人是鬼,他让打一件颈圈,叫恐惧护符,死人的头骨做项圈,本来就恐怖,还要封进“恐惧结界”魔法,更加恐怖。
老铁匠说等几天,等几天他就跑了,跑之前告诉约瑟夫,快跑,再也不要回来了。
于是约瑟夫又开始流浪。可不久就遇到那个模模糊糊的家伙,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逼问他老铁匠的下落。约瑟夫咬牙不说,他不知道,知道也不说。
模模糊糊的家伙办法多得很,约瑟夫装死也没用。这时候来了一条船,一个魁梧高大的老人救了他,听说他叫“约瑟夫”,老人高兴得不得了,喊他“乖孙子”。
约瑟夫差点以为真的是自己的亲爷爷,折腾好久才知道,原来是误会。老人在找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在老人船上呆了好几天,老人教了他不少本领,叫他留意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名字也叫约瑟夫。
约瑟夫一生没遇见几个好人,只有这两个一冷一热的老人。铁匠打铁却很冷,航海老人却很热。真希望有这两个好爷爷。
从那以后约瑟夫不再被人欺,没人能欺他。也不再做贼,也不做强盗。他给人做厨师,或者做铁匠。铁匠粗犷,厨师细致,所以他又粗犷又细致,人长得也一样。
五一颗泪珠滑入胸膛,约瑟夫悠悠醒来。一名伙计来叫他,说老爷有请。
上次文杳嘉荣有请,直夸他手艺精,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能大大方方地看一眼他家小姑娘,好歹落个舒心。真是个可人儿!任谁看一眼,一生忘不掉!
约瑟夫来到餐厅,不敢正眼看诺茜娅,却也不想看那些似模似样的贵宾。冲着文杳嘉荣一点头,洗耳恭听。
文杳嘉荣尚未说话,诺茜娅大吃一惊!惊呼道:“就是他!就是那个人!”诺茜娅惊慌得直往父亲身上靠,“就是他,把我迷昏,送给了鬼龙王。”说罢抽泣。
文杳嘉荣勃然大怒,倏地站起,众宾客一起离席,将约瑟夫团团围住。
约瑟夫愕然无语,暗慕则有之,何曾迷昏?果真迷昏,怎会送人?看一眼桌上的菜,一口没动,心道就算唐突佳人,何必如此认真?
文杳嘉荣抬臂排开众人,直取约瑟夫,决意将他拿下,势必问出幕后主谋。
约瑟夫身形飘忽,连连闪避。
众人初始将信将疑,此时恍然大悟。如此身手,怎会做个厨子?纷纷出手,各显其能。年轻的更加踊跃,都想取悦佳人。
约瑟夫暗觉悲愤,闪避出于本能,身上早挨几招。此时他剑在袖中,一伸手便能除去数人,但不知这些人和佳人有何渊源,若是伤了再不能相见。餐厅人多难避,闪身奔向甲板。众人一起追击。
船舱人多拥挤,文杳嘉荣投鼠忌器,见约瑟夫奔向甲板,法诀一展,“群蜂乱舞”将约瑟夫兜头罩住,约瑟夫顿感头晕目眩,心知中了魔法,欲闪避时,背上猛受一击。文杳嘉荣“群蜂乱舞”魔法奏效,正待施法擒拿,却见约瑟夫身体像断线风筝,鬼魅般地飘向数丈开外的凯恩座船。
凯恩听到动静,早在甲板观望,此时月明星稀,风高浪急,乱斗情景历历在目。虽不明所以,却听见众人齐声喊:“抓住他,抓住约瑟夫!”
凯恩本想出手,可“约瑟夫”这三个字似有绝大魔力,这很可能是妈妈曾给自己起的名字,爷爷没说清楚,否则此刻自己就叫约瑟夫。看见约瑟夫一脸痛楚和悲愤,已认出正是艾丁堡打造袖弩的那个铁匠,不由想起霍尔曼。
约瑟夫身在空中,骤见凯恩,一个念头闪过:诺茜娅为凯恩所救,芳心所系,或者明白自己心意,欲助爱郎剪除情敌。嘿嘿,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哪有资格做他情敌!却休要得意,让你一场空欢喜!袖中短剑如毒蛇吐信,直扑凯恩咽喉,数支袖箭后发先至,直奔凯恩面门。
凯恩也甚无辜,莫名其妙地成了出气筒,心中却无杀气,嘿嘿,幸好小芙不在身后,否则任你是何生物,一律变成死的!
凯恩胸前辉光闪耀,天堂之盾挡住突袭,约瑟夫猝难止步,猛地撞上凯恩身体,心知难以遂愿,稍一借力,翻身跃入滚滚波涛之中。
凯恩暗暗叹息,挂念诺茜娅安危,飘飘然飘向文杳嘉荣大船。众人齐声喝彩!都以为是秩序魔法不传之秘的“御气飞行”,其实凯恩还没能学会飞行术,飞行术也不能逆风飞得这么快。
凯恩没有出手拿住约瑟夫,文杳嘉荣颇感遗憾,见他一脸关切颇觉宽慰,自思约瑟夫负伤落海,断难幸免,便也舒了一口气。
众人回到餐厅,凯恩见艾丁一伙已无踪影,稍感心定。
诺茜娅伏在妈妈肩头啜泣,见了凯恩,顿生欢喜,急忙奔过来,问道:“凯恩大哥,有没有抓住那个恶贼?”
凯恩问明原委,暗暗摇头,看到餐桌上丰盛晚宴,心中一动!问道:“这菜是约瑟夫做的?”
诺茜娅一惊!“有毒!?”
凯恩微微摇头,看一眼莲子羹和蒸海龟,笑道:“金童玉女怜子羹,垂首欲泣海归来。这约瑟夫倒很风雅。”
文杳嘉荣夫妇冰雪聪明,这两道菜正合他夫妇二人喜获爱女之心,以为厨子有意逢迎,故此着人传唤约瑟夫,本想嘉奖一番,岂料变故横生。此时听凯恩一说,也觉得疑点颇多,果是约瑟夫绑架了诺茜娅,如何敢出来相认?可惜被他跑了,难以询问究竟,但女儿言之凿凿,岂会无故诬陷?
诺茜娅似懂非懂,牵住凯恩的手,道:“凯恩大哥,一起吃饭吧。”
莎娜丽莎早知凯恩心有所属,见女儿一味痴迷,心道:女儿呀,要套住男人的心,粘乎可不行,改天老妈教你两招,你爸浪子一个,还不是服服帖帖?可别告诉你老爸,否则老妈这张老脸往哪搁?
凯恩也好久没有胃口了,难得这样的佳肴,不由自主地多吃了几口,众人仰慕他本领高超,此时艾丁一伙已借故离开,便争先恐后地奉承几句。
凯恩初始有些飘飘然,随即想到一件事,东句芒的青年似乎有些绣花枕头,但文杳嘉荣岳父?噢,报喜不报忧,忘了报丧了!
急忙吃几口,虽然有些舍不下,待文杳嘉荣也吃个七七八八,便请他一起离席。
六文杳嘉荣知道凯恩性格比较随便,好在这里都是自己部下,便引凯恩内室叙话。
此时凯恩已知道文杳嘉荣岳父名叫格莱明,却不知何以长得那般年轻,小心将不幸消息告知,文杳嘉荣愕然无语!岳父本领不在自己之下,既命丧鬼龙王之手,则鬼龙王怎会轻易为凯恩所杀?他这般既痛又疑,却不知借故离开的艾丁公爵对此更加又痛又疑!他本想暗算精灵王,打击东句芒联盟,却差点被凯恩明挑了,坏了一生大计。
凯恩也默然无语,格莱明对自己有恩,则艾丁的阴谋是否揭露给他?
文杳嘉荣痛定思痛,急忙给凯恩深鞠一躬!救了诺茜娅在先,并非侥幸,又报了岳父之仇,恩情深重!凯恩急忙还礼,毕竟两次受过东句芒联盟之恩,一次蒙赠精灵软甲,已给了小芙,一次学得土祭坛,一生受用。
他两个互相行礼,诺茜娅和莎娜丽莎恰好走进来。诺茜娅道:“爸爸干嘛客气,凯恩大哥又不是外人!大哥你说是吗?”她以为爸爸是为凯恩救出自己之事再次道谢,莎娜丽莎却明白,哪有这么绷住脸道谢的道理?
凯恩急忙岔开话题,心道你的家务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便道:“王爷,据我们的情报显示,艾丁公爵是拜火教首脑人物,而拜火教目前已控制海上半壁江山,王爷明察。”他不便直说绑架诺茜娅也是拜火教指使,毕竟没有证据。
文杳嘉荣心乱如麻,他对艾丁所作所为当然有所觉察,对拜火教也有所知,但艾丁公爵何止老奸巨猾那么简单?他苦心经营艾丁堡多年,之所以成效卓著,实有过人本领。艾丁堡介于东句芒联盟和朝云帝国之间,艾丁在经营上大量吸纳两国贵族势力参与,形成共存共荣的格局,他本人在两国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倘若他只想朝海上发展,对两国来说是福非祸。若要剪除他,任一国都不能正面动手,否则蛇随打棍上,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就算剪除了他,将来在艾丁堡势必形成如猎人福地一样群龙无首的格局,成为两国之间又一个火药桶,由于它联结海外,危害比猎人福地大多了。但这些事却不便明说,便道:“艾丁公爵只是一个商人,虽然有些野心,毕竟根基不深,他之所以向海上谋求发展,那是他的自知之明,他动摇不了东句芒联盟和朝云帝国,对贵国更是鞭长莫及。听说他此前支持野蛮人古特发动对北坎王国的战争,我想也是以商业目的为主,想借此扩大艾丁堡的生意。光明之手一直进行针对他们的行动,他也难以施展。”
凯恩心说你女儿被抢,岳父被杀,却这么沉得住气,真是大人有大量,不过我也别太自作主张,凡事和姑姑商量以后再说,现在已经得罪了艾丁公爵,也该学学人家的老奸巨猾。便道:“他们在海上的行动也不会一帆风顺,对了,最近光明之手有什么行动?”他很关心光明之手的发展,尤其关心毕罗特和凯因海姆的近况。心说如若东句芒联盟和朝云帝国无所事事,正可以利用光明之手来制约艾丁公爵,不过却不能告诉你,我也学一学老奸巨猾。
他的这点小奸小猾如何瞒得过文杳嘉荣法眼,文杳嘉荣道:“光明之手在海上败给了拜火教,现在集中在猎人福地一带活动,大量吸纳朝云帝国乱民,势力发展迅速,成为朝云帝国和我们东句芒联盟的心腹之患。”他深知凯恩与光明之手关系密切,此时漫不经心地表明立场,希望凯恩以后在与光明之手打交道时应有所注意。
凯恩“噢”了一声,果然默默无语,心道怪不得你纵容拜火教,原来光明之手才是你的心腹之患。
文杳嘉荣知他心思,却想起一事,道:“最近西奈冥国内战愈演愈烈,由于他们的招魂能力大增,兵种和兵力发展迅速,你这次出海,可知道他们寻找鬼龙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他知道凯恩这次找到龙骨,北坎王国很快便能研制出傀儡龙,或能对抗鬼龙,但别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若西奈冥国内战结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谁。
凯恩道:“在我回来之前,他们并无收获,不过他们也已找到龙之墓穴,如果能通过海上诸势力的封锁,很快也会成功。不知藏旸寿麻和苏拉斯谁的赢面大些?高柏梓有无消息?”
文杳嘉荣道:“藏旸寿麻虽然势力较大,但苏拉斯有贵国支持,不会那么容易失败,高柏梓却毫无动静。对了,你可知道死亡密塔之事?外面传言是你开启的,有没有这回事?”
凯恩微微脸红,心说老奸巨猾很不容易学,现在就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实不相瞒,死亡密塔是我开启的,我受人蛊惑,误触封印,这个罪过不小,我也在一直设法弥补。”
文杳嘉荣微笑道:“无心之过,谁人见责。但你是否弄明白了开启的原因呢?听说贵国也打算开启秩序密塔封印,可有把握?”
凯恩尴尬道:“我们的研究结果是必须结合对立力量才能开启密塔,开启秩序密塔我们已经有些眉目,但要过一段时间才行。”
文杳嘉荣“噢”了一声,他本来只是试探性问问,岂料竟然得到肯定的回答。可惜东句芒联盟一直诸事纷纷,很多事茫无头绪,而北坎王国诸事胸有成竹,其原因全在于有凯恩这样的得力人才,而自己的宝贝女儿虽也不小了,却只有让人操心的份。瞥一眼女儿,微微叹息。
莎娜丽莎如何不明白丈夫的心思,却不免维护女儿,将诺茜娅搂在胸前,心道莫要打女儿的主意,这是你们大男人的事情。
诺茜娅却没想那么多,在父母面前当然恬不知耻,此时兴奋道:“好呀、好呀,凯恩大哥,开启密塔时定要记着来叫我哦,我定要去看看呀。”
凯恩也略猜到文杳嘉荣所想,看诺茜娅一派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露出微笑,蓦然想起小芙,顿时生悲,风中恰传来令人惆怅的洞箫声。唉,有女如九妹,何事不谐?由欣喜而隐痛,由隐痛而怅然,情绪瞬间数变,文杳嘉荣一家看在眼里,心思不同。文杳嘉荣不知道他小小年纪,艺业不凡,却有何忧?莎娜丽莎虽初次听到箫声,却略已猜到几分,这充满离愁别恨的箫声,若非发自肺腑,其谁能之?诺茜娅连日来总听到这箫声,早已莫名其妙,什么人不及不离,跟在后面,却不现身?
凯恩略定心神,道:“我知道贵国有一座自然密塔,一直思量,若要开启自然密塔,似乎必须同时具备自然与反自然力量,我猜测反自然力量一定隐藏在沙漠某个地方,最可能在金字塔内。我在沙漠有些朋友,他们或者知道。若诺茜娅能掌握瑜珈冥想能力,我倒可以带她去沙漠走一趟,碰碰运气。”话虽出口,暗自后悔,一时生出爱屋及乌之情,将诺茜娅当作了小芙,只盼她能增长能力,能像九妹那样无须旁人操心,自由遨游驰骋,却给自己揽下一桩苦差事。不过此刻的确想念秦伯牙和榣山长秦等人,若有机会拜访一回,倒也十分愿意。
文杳嘉荣十分欣慰,难得凯恩这么热心肠,可惜诺茜娅并没学会冥想能力。
诺茜娅闻言欣喜,忙道:“好呀、好呀,我一定学得会的,妈妈这就教我!”便缠住妈妈,恨不得立刻开课。这么多年来,主动要求听课实在是破天荒第一次!只因冥想能力修炼十分枯索,一个花季少女,学老僧禅定,实在难为她了!但若学不会冥想能力,自然魔法进境有限。
莎娜丽莎暗暗摇头,心说妈妈少女时候也没这般无羞,当真一代胜似一代,将来如何得了?
文杳嘉荣既没有莎娜丽莎这么多心思,却知道总把孩子搂在怀里是不行的。此刻道:“你白天说将货物直接运往北坎王国,我考虑有些困难。现在你与艾丁公爵有些不睦,不论陆上水上,终归不大安全。我却想到一个主意。我国境内最北端的港口城市乾昧岛城,距离贵国丹熏城不过数十天海路,无须经过别国领地,陆上虽雪山阻隔,海上在冰雪消融的季节却可以航行。我们探测过北方航线,不过只限于我国境内。贵国北海没有港口城市,因此我们无法通航。如果你们有合适的港口,一年里起码有好几个月可以通航,对以后的贸易有很大帮助。眼下即便没有港口,临时通航也优于陆路运输。”
凯恩大喜道:“这太好了!”他想到的不仅是一条航线,而是从此离大海更近了!离小芙更近了!在他心中,小芙定是沉睡在大海的某个地方,只要能出海,距离就近些。
北坎王国北海沿岸没有合适港口,主要原因是没有航线,北部海域常年冰封,沿海一些小渔村也很落后,连最近的一些岛屿也只有在夏季才有船只往返。
凯恩道:“我立刻请示姑姑,请她派人调查沿海地形,哪怕先建一个简易港口。”
航线和港口问题相对容易解决些,北洋上常年风平浪静,或者冰封,或者浮冰潜伏,因此对船只的动力和破冰能力要求较高,精灵庭虽然擅长航海,这方面的经验尚欠缺。大家简单商量一阵,便只好等靠港后请专业人员认真研究解决。
诺茜娅更是跃跃欲试,要能和凯恩一起常来常往,畅游冰天雪地,那就太美了!
七航行不多日,船队进入东句芒海域,在句芒城顺利靠港。
精灵庭以句芒这个港口城市的名字来命名国家,虽然有着一些历史原因,但直到现在这里仍是当之无愧的国家中心。
过去精灵族以森林为家,打猎为生,居住分散,现在从事海洋捕捞的精灵族越来越多,因此逐渐向海上发展。现在精灵族拥有广大的森林和漫长的海岸线,而句芒城集中了全国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口,地理位置均匀地向全国辐射开去,在政治、经济、军事、航海、魔法研究等等方面,都是核心所在。
精灵庭越来越注重发展海上势力,造船术和航海术居各国之首,建国之初就大量吸纳沿海港口城市加盟,此后逐步控制了绝大部分近海岛屿,北起乾昧岛,环东南沿海诸多近海岛屿,直至最西端靠近沙漠地区的南沧溟群岛,成为事实上的海洋国家。
虽然在海上的发展几乎是一帆风顺,但在陆地还是遭遇很大困难,其中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骑士国家朝云帝国高速膨胀的人口危机。
由于人口增加,朝云帝国居民不得不将目光盯住东句芒联盟的森林,毁林造田,增加粮食生产。
精灵族和骑士族历史上一直交好,而矛盾最多的地方就是森林资源的争夺。朝云帝国不能靠打猎为生,他们需要大量土地,也需要大量木材。精灵族不仅是天生的环保主义者,森林也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家园。两国在猎人福地的磨擦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精灵庭从此丧失了流金河西岸原属于猎人福地的大片土地,那里已没有森林,当然已不再是什么猎人福地。
现在一方面精灵庭加强了森林沿线的边防,另一方面涌入边境地区的朝云帝国居民与朝云贵族的矛盾十分激烈,起义暴动此起彼伏,客观上也使朝云帝国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对森林有计划的侵削蚕食。
凯恩十分欣赏东句芒联盟优美清新的自然环境,这里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家园,这里的人民也相当富足,生活比北坎人民优越得多。北坎王国的冰天雪地不利于种植养殖,人民生活较为困难,接连不断的战争也令北坎王国疲惫不堪。在来到东句芒之前,他并不觉得北坎王国其实还很贫穷,艾丁港的表面繁荣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东句芒联盟的繁荣富庶的确将他深深吸引。
他同时也想到朝云帝国,听说那里的人民更加困难,主要是高速增长的人口危机和相对有限的国土资源。
自从失去小芙,凯恩内心十分寥落,希望早日回到姑姑身边,从此过安安静静的日子,现在却觉得其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想起来让人觉着累,到底感到充实一些。
卸载完货物,九妹的大船就要返航了,凯恩心中涌起悲痛。他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九妹的船,不仅因为这是九妹这位红颜知己的一番情意,也是他与大海最后的联系,和小芙的最终分离。这是航海的终点。有时候,凯恩会不由自主地想,九妹就像小芙的影子,小芙的灵魂,虽然不会出现,却总在身边,她们的确是命运相连。
文杳嘉荣似乎了解凯恩的心情,送给凯恩一些贵重礼物,聊表谢意,凯恩很高兴,自己不懂该怎么做,那就学习别人,他将礼物原封不动地放到九妹船上,也聊表谢意吧。
看着渐渐远去的双翼战船,凯恩的眼睛渐渐湿润。
感谢阅读连载待续···Lageng